活字映画 No.5【俱舍】巫塔 原创
通过一张张脸,我们认出自己和他人。
从水面看,从镜面看,从任何能够反映的平面看,这是我,那是你。
我们一遍遍注视着自己,不放过脸上的每一个细节。
《女史箴图》之“人咸知修其容”段那些细节仿佛永久不变地组织在一起,却又随着年龄、身份、遭遇、心境等不同,而悄悄地发生着改变。伦勃朗为自己人生中重要的时刻、时期绘制肖像,他的自画像就是他的传记,他看着自己的身心在这世上流转变迁,少年、青年、中年、老年。
伦勃朗自画像我们用眼睛看自己的脸,记录关于脸部一生的历史。甲骨文的“面”字是一张脸的轮廓里画了一只眼睛。
面如果没有任何图像或者文字记录,我们会逐渐忘记仅仅保存于记忆里的人。帕慕克《我的名字叫红》里,黑离开了自己的恋人,远走他乡。四年、六年、八年、十二年……爱人的面庞忽隐忽现,扑闪扑闪,消失了。
《霍斯陆与席琳》是波斯细密画的重要题材,《我的名字叫红》曾多次提及这一爱情故事。四年后,渐渐淡忘了恋人的面容:
离开伊斯坦布尔仅仅四年之后,当我走遍波斯国那广袤无垠的大草原、积雪覆盖的山脉、哀伤忧愁的城市,递送信件并收集税款时,我发现,我已渐渐淡忘了留在伊斯坦布尔的小恋人的面容。
惊恐中,我努力地试图记起她,但终究发现,无论你多么爱她,人是会渐渐地忘却那张久未见面的面孔的。
六年后,那只是一幅幻想中的面孔:
在东方,当帕夏的秘书、受帕夏之命东奔西跑度过的第六年,我已明白我幻想中的面孔已不再是我留在伊斯坦布尔的恋人的脸了。
八年后,连幻想中的面孔也忘了:
之后,到了第八年的时候,我再次忘记了自己在第六年时心中误认的那张脸,于是又编织出了一张截然不同的面孔。
十二年后,恋人的容颜在反复的忘却中彻底不见了:
到了第十二年,我以三十六岁的年纪回到这座城市时,痛苦地察觉我早已如此这般地把我恋人的容颜忘却了。
“忘”的金文字形,上部为“亡”,下部为“心”,表示失去了心中的记忆。
忘马从白马、黑马、花马中抽象出来,蓝从天空、湖水、宝石中浮现;当恋人的容颜被忘却,爱失去了直观的附着,我们似乎才能提炼出爱本身。
“爱”的小篆字形,从心从夂,本义做“行惠”解,意思是加惠于人,也就是表现出福惠他人的心意、言语与行为。
爱……
你在哪里?
我无处不在。
无论在任何时候,在任何地方——
你好,
见字如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