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荒野猎人》终于登陆内地:
《荒野猎人》终于千呼万唤般在内地上映。在你进电影院之前,看这个标题别被它吓到,单纯以剧情论,该片可以说简单易懂:这是一个男人的求生与复仇故事,过程虽然磨砺,但目标单一,无支线情节,没有开脑洞的余地。
然而,从历史背景,与电影语言来看,《荒野猎人》又是部充满野心的作品;在简单的情节背后,有着宏大而厚重的人文诉求,以及跨越几个世纪、改变欧美大陆命运的历史变迁。那如何真正看懂《荒野猎人》呢?下面我们来看看《荒野猎人》的剧情分析。
原型休格拉斯
如何真正看懂《荒野猎人》?
1.透过历史看电影:
《荒野猎人》故事发生的时代,对大部分当代观众而言,可能都有些陌生。所以,要真正理解导演的表现意图,不妨对电影故事的历史背景,作一番梳理。
历史上的休格拉斯
复仇
稍微知道一些这部电影新闻的观众,都会在惊叹小李子的受虐演技之余,可能都有个疑问:这么小强般的人物,不可能在现实中存在吧?可真相偏偏这般有趣:《荒野猎人》的主人公休格拉斯,历史上的确有这号人物;更为关键的是,影片中他的大部分经历,也都是真实发生过的。
1823年,加入洛基山脉皮毛公司不久的格拉斯,在一次猎取河狸皮的征途中,被灰熊攻击受了致命伤。如同影片描绘的一样,为了给他一个正当的基督徒的葬礼,两名队友留下来陪他最后一程。
可队友等不耐烦,就将他草草掩埋然后不负责任地走了。生命力强大的格拉斯,自己爬出坟墓,历经千辛万苦,才回到人间世界。
格拉斯爬出坟墓
电影与历史,最大的差异,主要在两个方面:一是格拉斯的过往人生,历史上基本无记载。
所以,关于他的波尼族印第安人妻子、及其混血儿子,都是电影主创的虚构,主要是为了提升故事情节的戏剧性。
因为电影与历史的另一大不同,是历史上回到皮毛公司的格拉斯,不管出于什么原因,原谅了当初抛弃他的队友,没有电影所表现的复仇篇章。
小李的妻儿在历史上是没有记载的,也就没有了复仇之说
简而言之,电影在历史上真实发生过的人与自然抗争的故事基础上,大大加强了人的因素、及人与人关系带来的复杂性。值得注意的是,这种看似为戏剧性添加的复杂,恰恰对应了格拉斯个案之外的历史整体面貌。
皮毛交易:一盘跨越大西洋的世纪生意
波尼族,里族,通婚与杀戮
《荒野猎人》里从事皮毛猎取生意的格拉斯,历史上一般称之为山人(Mountain Men),因为他们当时主要在洛基山脉的水域及森林中,猎捕河狸,取其皮毛进行交易为生。根据历史记载,《荒野猎人》描绘的时期,正好是河狸皮毛交易的鼎盛时期,一度有3000至5000山人从业。不过,所谓盛极必衰,1820-1840年间,正好也是北美河狸皮毛猎取、交易的最后辉煌。
欧美山人与不同的印第安人有贸易交易,并和他们的子女有通婚
在诸多欧洲列国在北美的殖民地中,法国人是最早从事河狸皮毛交易的。因为对区域地理不熟,欧洲人开始都依赖不同印第安部族,特别是那些靠近河道枢纽的部落,充当了河狸皮毛交易的中间人。
甚至在河狸皮的价格体系中,越是印第安土著穿过的、被汗水浸透变软的皮毛原件,在欧洲卖的价钱越高。一线基层的白人皮毛猎人,也多与印第安部族女子通婚,以获得土著经验与技能的支持。
这种通婚诞生了许多统称Mtis的混血儿,他们长大后成为技能与资源更丰富的新一代皮毛猎人。《荒野猎人》给主人公安排的印第安家庭,虽然与历史上的格拉斯个人经历不符,却是对当时惯例的真实写照。
电影里印第安人用兽皮和法国人换武器
而北美印第安人在皮毛交易中,从白人那里获取了金属制品和热武器,却对自身生活的改善有限,更多的是让部族冲突伤亡率更高。
印第安部族在各国殖民地的交锋中被分裂分隔被杀戮,并在彼此战争中消亡。像《荒野猎人》里涉及到的波尼族、里族是就是印第安人其中这样两个民族,彼此相互对抗。主角格拉斯的妻子和儿子以及途中救助他的印第安人均属波尼族,而被法国人抓去的女子和其父亲是里族人。
以上是对《荒野猎人》历史背景笼统的介绍,这背后还隐藏着更为复杂的历史交错。简单知道了这些历史背景才对人物动机有基本的认识,进而才能清晰get到电影里埋藏的更多的寓意细节。
2.通过画面看寓意
导演上一部《鸟人》也是影像风格很强烈
和其前作《鸟人》一样,《荒野猎人》是一部影像风格很强烈的作品。与一般强调叙事的电影不同,本片除了突出主人公逃生经历之艰险、让观众更有临场感之外,通过梦境、空镜等视觉元素的安排,让电影的节奏,时不时跳出单纯的情节演进。
那种极限环境下的出戏,向观众传递的,是导演强烈的表达欲望。很多精心构图的画面,也就有了更深层的寓意。
下面按梦境与非梦境场景,分析下特定画面及其象征意义:
3.那些梦境:
树木、飞鸟与信念崩塌
在格拉斯的梦里经常出现妻子的影子
在主人公的梦境中,死去的亲人特别是妻子的形象反复出现。作为叙事元素,它们是支撑主角求生、并完成复仇的精神动力。
作为连贯的影像元素,它们又体现出角色在精神上的迷失,梦境中与亲人团聚的画面,不仅是情感需求,更深层是对自身灵魂归属的探求。
在随后的梦境中,妻子的形象同化为天使,守护着主人公,直至最后他完成使命;结尾安然离去的镜头,也像是在天国等待团聚。
树木的出现在电影里有不同的寓意
开场的梦境中,出现一颗枝叶繁茂的树,树旁的妻子和还处于孩童状态的儿子,看起来都很平安喜乐。这无疑代表主角记忆中的幸福时光,一家三口其乐融融。树的意象,在这里和伊甸园近似。
当主人公受伤后、影片第二次出现的梦境中,树旁没有妻子与儿子,暗示亲人最终命运。同时,妻子关于风暴、树枝与树干的画外音,又赋予树新的意象,成了外界强加的磨砺与自身顽强生命力博弈的象征,成为主角活下去的核心动力。
注意片中儿子遇害的场景中,镜头摇到主角仰视树林的主观镜头,树木剧烈不安的摇曳,体现主角内心的波澜,也是一种人在做,天在看的指向。
妻子遇害后,鸟儿飞出胸口
片中多次出现鸟的画面。梦境中儿子小时候拿着黑鸟,小鸟从妻子胸口飞出(同时也是向佐杜洛夫斯基的《圣山》致敬),后来在河边可以说,鸟在片中具有通神的灵性,它们一方面可以代表死亡,或者死后的灵魂;另一方面,又可以传递死者的善意,代表亲人的看护,甚至是直接帮助比如那只被主人公烤来充饥的鸟。
基督教堂遗迹的壁画
在主角接受印第安人疗伤的梦境中,出现了一座破败的教堂,残留的壁画上,描绘的是耶稣受难的情景;这一方面表明主人公原有的基督教信仰体系的坍塌,另一方面,则让在此情景中出现的儿子(灵魂),有了圣子的味道,毕竟,儿子也是为救他而被害的。
残破的教堂,拥抱的儿子变成了树木。背后的基督画像崩塌
在此梦境中,主人公紧紧抱住儿子,下一刻则发现抱住的是一颗光秃秃的树。再联系此前树的意象之变化,可以看出主人公心伤过往幸福的完全破碎,也是格拉斯选择拥抱更为亲近自然的印第安原始信仰。
联系到主角的身份,他一方面是拥有资深探险经历的、展现开拓精神的文明人,同时又与相对野蛮的印第安人共同生活了很久、乃至后者的影响不仅以血脉的方式延续、更深入其灵魂。
可是,这两种不同的精神源泉,在影片的情境下,显然是冲突的;主人公的一系列极限经历,只不过让这一矛盾,表现得更为突出。
格拉斯仰望牛骨堆
梦境中多次出现的野牛头骨堆,是印第安部族祭祀重要场地;和鸟的意象一样。格拉斯多次梦到,既表明死亡的阴影仍徘徊左右,又暗示他内心对土著崇拜的向往、至少是好奇,开始不知不觉地依从印第安人更为原始、同时也更为自然的思维。
影片最后,他遵循印第安朋友在灵魂深处的忠告,将复仇对象交还是由印第安人代表的神之手
4.那些现实:
还魂与执念
片中不时游离出叙事主线的画面,对理解影片也有重要作用。
比如影片对自然环境的描绘,几乎具有人类角色同等的分量。森林、雪原、河水这些自然条件,一方面给主角的复仇之路,增添无数艰险;另一方面,又让他借助这些自然元素逢凶化吉。主人公本是以猎取动物为生,却一次次借助动物元素(熊皮、马腹等)求生。
蜗牛图案的水壶
从人与自然的关系来看,拟人化的自然,其实就是泛神论。注意到片中留下来照顾主角的队友Bridge曾在水壶上刻下的标记,那个螺旋状图形,就是泛神论的标记。
他们背弃主角逃离时,留给主角的唯一物件,就是那个水壶;除了水是最重要的生命元素这点考虑外,刻画着泛神标记的水壶,也象征着主人公其实有着自然之神的庇佑。主角此后一次次复活重生似的画面,也让人不得不进行宗教联想。
格拉斯身边保留的熊爪
弱肉强食,是自然界的法则。被文明抛弃的主人公,生存下去的唯一念头,也被压缩到最原始直接的复仇动机。被熊所伤,让他几近丧命;他身边保留的熊爪,又是这种致命念头的外化。注意到他在片中,曾两次刻写仇敌的名字,第一次用的就是熊爪。
格拉斯路上遇到了成群的狼群、牛群
而关于动物,电影中还出现了狼群围攻一头野牛的镜头。野牛孤立无援,牛群快速散去不去相救。
如果把野牛理解为印第安人的话,狼群则代表了白人,白人肆意杀害印第安人,印第安人却内部厮杀不团结,而另一方面,看到这个场景也如同格拉斯当下遭到抛弃和背叛的沉沦境遇,看之唏嘘。
陨石坠落
有时候,片中表现的画面,初看很难解析其用意。比如那道坠落陨石划出的那道天火。有趣的是,在导演的前作《鸟人》中,也有类似的影像。
除了同样表现主角某种燃烧的意志,《荒野猎人》中的陨石痕迹,还联系起主角与仇敌,他们应该同时看到了,而镜头运动,像是表明天火是在向主角指点仇敌的方位。
远处发生雪崩
影片尾声,主人公查探被仇敌阴险杀害的队长时,背后极远处的雪山,恰恰在那一刻发生雪崩。这种自然之威,既与主角此时内心的震怒共鸣,恐怕也表明上天对主角复仇行动的默许:仿佛其仇敌之前还不够坏,硬要加上一条人命、来让主角的行动更合乎自然法则。
说明:影片主创在炮制这些画面时,自然有其考虑;但影片拍出来后,不同的人可能会有不同的理解。加上导演有时候就是想呈现一种模糊多义性的意境,以上诠释,远非标准或者说根本就没有标准解释。意会而不言传,其实是种美好的境界。